國家是如何滅亡的──韓國的故事
blogspot 張貼者: Feng-en Tu 於 2013-12-22 01:01
西元1909年10月26日早上9點,在中國東北哈爾濱車站的一起暗殺事件,震動了東亞世界。
遭到暗殺的一方,是日本近代史上的大人物伊藤博文。
日本第一部的憲法,就是由伊藤博文負責起草。1895年中日甲午戰爭過後,伊藤博文也以明治維新後第一任首相的身分,代表出面簽署馬關條約。他引領著日本的現代轉型,被日本人視為偉大的政治人物。
事件發生當天,他正準備要與俄羅斯的財政部長會面。俄羅斯方面,特別派員到火車站迎接他。
伊藤博文在眾人的歡迎中步下火車。當他站在月台上時,突然「砰」的一聲,有人朝他開槍。兇手一共發射了七發子彈,其中三發擊中了他的胸部和腹部。其餘的流彈,則打中了與他同行的外交官。
伊藤博文大叫:「我中了三發,對手是誰?」
在場的憲兵立刻逮捕了兇手──一位名叫安重根的年輕男子。
但安重根完全不打算抵抗或逃跑,他只是高喊著:「韓國萬歲!」
安重根的暗殺行動,是一連串韓國人抵禦日本進逼的最高峰。
事情要從19世紀末開始說起。
早在1870年代,日本就時常出現出兵韓國的呼聲。不過,這種意見被國內不同的勢力所牽制著。當時還有許多人認為應該以內政為先,無需急著擴張版圖。
但在1876年,日本還是憑藉著武力和韓國簽下了一份「江華島條約」。
這是份標準的不平等條約。它讓韓國喪失了關稅自主權,又讓日本獲得了領事裁判權──從此日本人在韓國犯法,必須交由日本處理,韓國不得插手。除此之外,按照這份條約,韓國必須開放更多港口,並給予日本最惠國待遇。
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。真正重要的是,這份條約的一開始就明文規定:韓國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,與日本擁有平等的權利。
這句話表面上講的是日本與韓國,實際上卻是指向中國。
在當時的國際關係中,韓國屬於中國的藩屬國,必須定期到北京朝貢,並接受冊封。韓國人雖然對打從一開始就看不起滿州人,認為清朝由野蠻民族所建立的,但他們唯一認可的世界中心仍是中國皇帝,而不是日本天皇。
日本不這麼想。他們要打破這個傳統的、以中國為中心的局勢。而第一步就是要讓韓國脫離中國。
當時的韓國知識分子,已經意識到外在世界,特別是日本,正在發生劇烈的變化。他們知道韓國需要一場改革,問題只是,到底該怎麼做。
韓國國內的意見分歧。有人支持跟中國合作,有人認為應該向日本學習。有人主張面對外在勢力,態度需要強硬,有人則認為不該抱持鎖國心態,要積極對外開放。
抱持著不同想法的人,各自結成陣營,彼此攻訐,並且爭奪權力。人人都希望能把自己的那一套付諸實現。
就在韓國國內路線之爭越演越烈,日本正在逐漸實現富國強兵的理想。這個逐漸擴張的軍事勢力,終於在1894年,和中國之間產生了衝突──後來人們所稱的「甲午戰爭」。
這場戰爭,徹底改變了東亞各個國家的命運。
一向是東亞中心的中國,最後竟然在戰場上被日本扳倒。雙方簽訂了馬關條約,台灣割讓日本,成為日本近代史上第一個殖民地。除此之外,條約也再次重申:韓國是獨立自主的國家,從此不再是中國的藩屬國。
清朝在敗戰之後,雖然並未從此一厥不振,但仍顯得日暮西山。丟掉台灣,他已經無能為力。韓國要獨立自主,他當然也無法說不。
但脫離了清朝的韓國,並沒有因此就獲得了自由。相反地,他的自主權正在加速流失。
馬關條約簽訂後七個月,在一個半夜裡,韓國的王宮內突然起了一陣騷動。
有群人持刀闖進宮廷之內,他們看起來像日本的浪人,但是沒人能確定他們從何而來,又是為何而來。
他們到處抓人,用刀抵著人們的脖子,並且用韓國人無法理解的日語大聲嘶吼。整個王宮之內,充滿了呼叫聲和哭泣聲,陷入一片混亂。
情勢在天亮後才逐漸穩定下來,也是在這個時候,人們才知道這群暴徒闖入王宮的目的。
人們發現,他們暗殺了國王高宗心愛的妻子:閔妃。
閔妃的遺體被發現時,身上還穿著侍女的衣服,人們推測她原本打算混在人群之中,以躲避暴徒襲擊。不過,兇手把她,連同她的兩個侍女,一併給殺害了。
被暗殺前的閔妃,是朝廷中舉足輕重的人物。她雖然只是王妃,卻能左右韓國的重大政策。她經歷了許多政治鬥爭,最後獲得大權,成為國王高宗的支柱。
閔妃一度對日本抱持開放態度,但隨著日本的擴張野心越來越明顯,她對日本也開始提警戒。她轉而積極地和清朝聯繫,希望能藉清朝的力量,來牽制日本的。
在日本的眼中,她成為了勢力擴張的最大絆腳石。
但閔妃的暗殺事件是由日本人指使的嗎?有人認為,真正的主導者是閔妃在韓國國內的政敵。但當時國際間,都認為日本與此事一定脫不了關係。
日本的態度很曖昧。出面處理此事的日本代表三浦梧樓,抵達皇宮之後,沒有多做調查,就直接下令把閔妃遺體移到王宮內的庭院,放一把火燒了。同時還要求韓國剝奪閔妃的頭銜,將她貶為庶人。
但是面對國際壓力,日本政府還是起訴了四十八名嫌疑犯,作為回應。只不過,在一年之後,這四十八人最後以證據不足的理由,全部無罪釋放。
少了閔妃的韓國朝廷,需要開始尋找新的求生之道。剛剛吞了敗仗的中國,自顧不暇,當然無法提供任何有力的協助。
韓國因此轉向了身邊的另一個大國:俄羅斯。在當時看來,俄羅斯似乎是整個東亞世界中,唯一還能牽制日本的勢力。從1896年起,韓國國王高宗甚至直接把宮廷搬到俄羅斯大使館內,以躲避日本勢力的干預。
當然,這不是長久之計。
於是一年後,高宗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。在眾人的勸進下,他宣布把國家改為「大韓帝國」,自己則成為韓國歷史上第一位皇帝──在此之前,這是只有中國帝王才能擁有的頭銜。他意圖振作,並且希望將國家帶向真正的獨立自強,因此推行土地改革、貨幣改革,強化軍事實力,鼓吹愛國的思想。
高宗的舉動受到韓國國內的支持。有群知識分子組成了「獨立協會」,也是希望能讓韓國強盛起來,進而獲得真正的自主權。
可是韓國內部的改革似乎趕不上外在局勢的變化。
1904年,大韓帝國成立後七年,日俄戰爭爆發。結果日本竟然又一次贏得了勝利。
這下子,不只是中國,連俄羅斯都不是日本的對手。在整個韓國周圍,幾乎已經沒有比這個新興的帝國更為強大的勢力,再也沒有人能壓制他的擴張。
韓國的地位,顯得岌岌可危。
果然,就在日俄戰爭打完不久,韓國就被迫與日本簽下了一份「保護條約」。條約簽訂的前幾天,日本的軍隊已經在韓國首都街頭演習、示威,文攻武喝,讓韓國幾乎沒有拒絕的餘地。
根據這份條約,從此韓國一切外交關係,都要交由日本全權處理。這麼一來,韓國等於完全喪失了其國際地位。
不只如此,日本還要求在韓國首都設立統監府,用來處理外交事務。擔任統監的人,有著極大的權力,可以直接晉見韓國皇帝。
而擔任第一任統監的,就是暗殺事件的主角,伊藤博文。
條約的簽訂,等於是讓韓國淪落為日本的保護國,所以當消息一傳出,韓國全國上下震動不已。負責簽約的大臣被視為賣國賊,房子被燒燬。皇宮外面聚集了數千人,群情激憤。當時「皇城新聞」的社長,更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名為「本日放聲大哭」的文章。只是,文章一刊出,新聞社立刻就被查禁。
韓國各地不斷出現反日事件,有人寫了萬言書,痛批日本缺乏道義,破壞世界和平。更有許多人人直接以自殺明志。沒有人願意眼睜睜看著國家淪入他人手中。
高宗也不想。他決定要放手一搏。
保護條約簽訂過後一年,荷蘭的海牙召開了一場「萬國和平會議」──這是個諷刺的名稱,當時與會的,都是國際上對外擴張的強權國家。韓國,當然不在與會之列。
但是高宗不想缺席。他派了三個密使,遠赴海牙,要向當時與會的歐洲強權求援,希望他們秉持正義,主持公道,阻止日本的野心。
三位密使──李相卨、李儁與李瑋鍾──到了海牙,想見各國代表,但都被拒絕了。他們都說,韓國已經隸屬日本,屬於他國內政,外人無從置喙。眾多代表中,只有荷蘭稍微表示了同情之意。
密使一事,很快就被日本方面知道,並激怒了日本國內的強硬派。他們決定展開報復。
伊藤博文進了皇宮,直接向高宗表達了不滿。他怒叱這種行為太過「陰險」,又說這種舉動無異於向日本宣戰。
他接著見了韓國的總理大臣,要求高宗立刻退位,為行為負責。
在韓國朝廷內,有些官員也開始呼籲高宗應該以大局為重,主動下台,以免觸怒日方。
在內外交迫下,高宗終於在1907年7月19日宣布讓位。
高宗下台後,他的兒子純宗接任了韓國皇帝。
三十三歲的他,完全淪為日本傀儡。就在他繼任不久,伊藤博文就要求韓國簽下又一個保護條約。這一次不只是外交,就連內政、司法都要一併交由統監府全權處理。同時,日本也解散了韓國的軍隊。
但是日本併吞朝鮮,靠的不只是武力。早在更久以前,日本的資本就已經進入了韓國。日本銀行和大企業都在韓國進行投資。當統監府設立時,日本已經相當程度掌控的韓國的金融資本。
日本也鼓勵人民移居韓國,以拉近兩國的關係。根據統計,1905年有4萬多名日本人居住在韓國,隔一年數字則暴增成了8萬。在韓國的主要城市,包括首都之內,出現越來越多的日本社區。
當然,要掌握人心,最重要的還是媒體。許多批評統監府的報紙,都遭到了取締。而日本除了發行御用報紙,為政策宣傳之外,還處心積慮,買下了當時頗具有影響力的「大韓每日申報」。
只是這些舉動,並沒有能壓制韓國民眾的憤怒,反而讓反抗勢力越走越激烈。
拿筆的文人,一方面鼓吹獨立思想,一方面企圖振興教育,希望能力挽狂瀾。直於拿槍的軍人,在被日本解散之後,則集結成了「義兵」,在各地以武裝抗爭──在日本眼中,這群人是標準的「匪徒」。
就這樣,終於到了1909年,有了安重根的暗殺行動。
其實,在暗殺事件發生當下,伊藤博文已經辭去統監一職。但他在政界的勢力並未立刻消退。
真正弔詭的是,在日本國內,伊藤博文是主張「漸進式」,慢慢併吞韓國的一方。他一死,反而加速了日本侵略韓國的速度。
1909年11月,日本官方在東京的日比谷公園,為伊藤博文舉辦了「國葬」。同一時間,日本政府則開始著手規劃合併韓國的細節。
日本的併吞計畫,得到了韓國國內一部分人的響應。當時在韓國,出現了名為「一進會」的團體。這個團體,原本以農民福祉、土地改革和文明開化為號召,但隨著時勢變化,團體的領導人逐漸與日本越走越近,互相呼應。
他們開始宣稱,為了多數人的利益,韓國人應該接受日本的統治,不能再目光如豆,違逆世界趨勢。
他們強調自己理性而愛國,甚至構想了一套「合邦論」。按照這套構想,韓國皇帝可以保持他的頭銜,韓國人民也可以擁有平等的待遇,只不過放棄原本的韓國,改隸屬日本國。在一進會看來,這是最好的結局了。
同時,日本開始向韓國朝廷施壓,並且悄悄地與各國聯繫,確認外國勢力對於日韓合併不會干預。
終於雙方在1910年9月22日簽下了合併條約。
條約一開頭說:「日本國皇帝陛下與韓國皇帝陛下,顧及兩國間之特殊而親密之關係,欲增進相互幸福,永久並確保東洋和平。為達此目的,確信韓國與日本國合併是最佳方法,茲決定兩國間締結合併條約。」
而條約第一條寫著:「韓國皇帝陛下將關於韓國全部一切統治權,完全且永久讓與日本國皇帝陛下。」
簽約一事,原本是秘密地進行,沒有人知道。
日本很清楚,這個舉動將在韓國社會投下一顆震撼彈──雖然韓國人在過去已經被震撼過無數次,但剝奪韓國皇帝的統治權,等於是直接宣告韓國的滅亡。
因此,在簽約前後,日本在韓國實施了高度戒嚴,禁止所有的集會活動,並在各地部屬重兵,全力警戒反抗事件的發生。
幾天之後,日韓合併的消息,才正式公開。
在日本,民眾知道了這件事,歡欣鼓舞,慶祝日本的版圖擴張,帝國崛起。在東京街頭,有花車遊行和太鼓表演,人們飲酒作樂,高呼萬歲,活動從白天一直延續到半夜。
日本的媒體,也對此事大幅宣傳,並且強調合併韓國的正當性。他們說,合併一事對韓國有百利而無一害,反倒是日本有點吃虧。不過,他們又說,日韓雙方是同祖同根,自古是一家(這是當時常見的說法),所以犧牲一點,增進同胞的幸福,並無不可。
日本上下瀰漫這樣的氣氛,很少人能感受到韓國民眾的痛苦。
只有一位名為石川啄木的文學家,聽到了新聞之後,默默地在日記中寫著:
地圖上
墨跡塗染朝鮮國
聽著秋風
韓國人是如何變成日本皇民的?
( http://gushi.tw/archives/5104 )
故事 February 9, 2015 涂豐恩
「我們是大日本帝國的臣民!我們誠心對天皇陛下盡忠盡義!我們會忍耐痛苦、自我鍛鍊,成為優秀而堅強的國民!」──皇民化運動中的口號
皇民是如何鍊成的
你一定聽過日本時代台灣的「皇民化運動」。從1930年代後期起,殖民政府為了動員臺灣的人力物力,開始推行同化政策。在新政策下,臺灣人必須學說日語,改日本姓,融入日本的信仰與文化。
不過,皇民化運動不只發生在臺灣。差不多同一時間,日本的另一個殖民地朝鮮(今天的韓國),也經歷了類似的過程。
為了讓朝鮮半島上的韓國人,能夠在戰爭期間甘心為帝國拋頭顱、灑熱血,當時的日本政府喊出了「內鮮一體」的口號。內,就是內地日本;鮮,則是朝鮮。內鮮一體,也就是日本跟朝鮮要水乳交融,不分你我。
不過,喊口號容易,實際該怎麼做則是另外一回事。朝鮮總督府所面對的,可是從1910年亡國以來,就不斷頑強抵抗、比臺灣更難搞定的一群人。他們武裝起義、引爆炸彈、暗殺總督,樣樣都來,從來就不是乖乖聽政府命令行事的羊群。
在這種情況下,日本如何在朝鮮半島推動皇民化?而強悍的韓國人,面對這個他們口中的「民族抹煞政策」,又是做何反應呢?
請說國語
從手段上來說,日本在臺灣與朝鮮的皇民化政策,有很多類似之處。比如說,推廣「國語」。
1937年中日戰爭爆發後,日本就在朝鮮半島頒佈規定,要求大家「說國語」──這裡的國語,指的當然是日語。平時打招呼要用日語,在公共場合聊天要用日語,百貨公司、電影院,也都配合著推廣日語。如果進了公家單位,不講日語,沒有人會理你。如果在學校裡頭講韓語,不但會被檢舉,還必須繳交罰金。
1942年,有位叫朴英玉的高中女生,因為在外頭講了幾句韓語,就被警察盯上。這原本是個小案件,沒想到事件卻像滾雪球一樣,越鬧越大。
原來,警方循線追蹤,發現她的老師丁泰鎮,平時就常常在學校發表反日言論。丁泰鎮因此被警方逮捕,而且受到嚴刑拷打。據說,在拷問當中,丁泰鎮又透露出一個名為「朝鮮語學會」的組織,其實是假借學術名義,策劃獨立運動的反日團體。
這讓日本警方有了藉口,擴大搜索規模,並且開始逮捕「朝鮮語學會」成員。後來這群學會的成員,被以破壞治安的名義送上法庭,其中不少人更遭到判刑。
其實,朝鮮語學會主要的活動,就是研究語言文學,並且編寫朝鮮語字典,未必對社會治安真的有什麼直接的威脅。不過,語言往往就是民族認同的根基,日本殖民政府也了解這一點。他們要剷除朝鮮語學會這樣的組織,並不讓人意外。
推廣國語最終的目的,是要讓韓國人連吵架、說夢話,都忘記母語,改用日語。換句話說,就是要從心靈上,從潛意識裡,徹底將韓國人皇民化。
不過,推廣國語的成效如何?
根據統計,到了1940年代,在朝鮮半島上能夠使用日語的人,也不過百分之二十左右。換句話說,大多數人日常生活中使用的,仍然是母語。
當天皇碰上天主
除了國語運動之外,皇民化另一個重要的目標,是讓殖民地的子民崇拜天皇,對他心悅臣服,為他出生入死。
和臺灣一樣,日本早就在朝鮮半島上蓋了許多神社,並從1935年起,強制要求學生參拜。
對韓國人而言,參拜神社,等於是接受敵人的信仰。所以光是這樣,就足夠激起許多反彈。但是除此之外,殖民政府還遭遇到另外一群人的強力抵抗,那就是朝鮮半島上的基督教徒。
按照基督教的信仰,崇拜偶像是不被允許的,崇拜天皇當然也一樣。有間名叫「崇實學堂」的基督教學校,就以此為理由,拒絕讓學生參拜神社。日本政府見狀,威脅要將學校給廢除,以此逼迫他們屈服。沒想到崇實學堂的負責人,說什麼也不肯讓步,最後寧可選擇讓學校給關了。
還有一位名叫朱基徹的牧師,同樣拒絕參拜神社。為此,他甚至不惜槓上當時日本基督教會的大議會長富田滿。富田滿跟日本政府走的很近,屬於官方代言人。他說神道跟一般信仰不一樣,不是偶像崇拜,而是愛國行為,所以基督徒可以、也應該到神社參拜。
朱基徹卻對這種說法很不滿,他指責富田滿誤解了聖經,更再次強調參拜神社是觸犯十戒、違反教義。
因為堅持信仰,朱基徹被關進了大牢,並且在牢中飽受酷刑。日本警察用各種慘無人道的手段虐待他、拷問他,想要擊垮他的意志,動搖他的信念。但朱基徹沒有屈服,反而堅定地說:「如果不信上帝,就連天皇也會下地獄。」
南韓今天的基督教與天主教信徒眾多,估計超過一千兩百萬人,派出的傳教士人數更高居世界第二,這和基督信仰在當年在抗日過程中扮演的角色,是有密切關係的。
「犬糞食衛」先生
皇民化的第三個重要手段,是讓殖民地的人民取個日本名字。在朝鮮,這個政策被稱之為「創氏改名」。
改名就改名,為什麼前面還要加上「創氏」兩個字呢?這有些複雜,在此無法細談。簡單來說,日本政府主張韓國傳統只有「姓」,沒有「氏」,所以需要創造出日本化的「氏」,來取代韓國原本的「姓」。
這當然是殖民政府為了宣傳政策,有意製造出的說法。但無論它是真是假,日本要韓國人改姓名的目標,是確切無疑的。
1940年,殖民地政府大肆宣傳,鼓勵朝鮮民眾申請改名。 按照日本神話,1940年2月1號是「建國兩千六百年」的紀念日,日本政府本來預計招攬大批改名人潮,以此慶祝這個國家的重大日子。
沒想到,政策推出的頭一個月,朝鮮民眾反應冷淡,沒有什麼人主動報名。當時的《京城日報》上頭說,仁川一帶,兩天之內竟然只有三個人提出申請。
有些尷尬的殖民地政府,只好轉而要求一些親日的朝鮮士紳以身作則,為同胞做出「良好示範」。可是,就連這些親日的「有力者」,對於改名一事都感到興趣缺缺。
朝鮮總督府眼看情勢不對,決定動用警察的力量,強制要求民眾改名。這樣一來,申請改名的人數果然大幅上升。根據統計,1940年三月份,申請改名的件數還不到五萬,五月份則增加到了三十多萬,七、八月的申請件數,更超過了一百萬。
不過,改名要怎麼改呢?變化可就多了。
比如姓金的,可以改叫金山、金田;姓柳的,可以改成柳原、柳川;有位叫做李光洙的作家,改成了「香山光郎」,另一位律師李升雨,則改叫「梧村升雨」。
有很多姓朴的人,把他們的新姓氏取做「高村」,這是自韓國建國神話中的地名「高墟村」;另外有一些人,則發明了保留韓國味道、傳統日本社會中不存在的姓氏,比如韓原、崔本、朴澤,這讓他們在改名後,勉強還能維持一點民族認同。
但是別忘了,不是每個人都是樂於改名的。所以,有些人在申請時,故意搗蛋,要給日本人難堪。韓國作家金達壽的小說《玄海灘》中,描述有人把新的姓氏取做「日本」,而把妻子改名「良子」。為什麼要叫良子?因為這是日本皇后的名字。
這玩笑開的還不夠,更有傳說,有個叫田炳夏的人,把日文名字改成了「田農丙下」,用日語唸起來,就像「天皇陛下」;另一個叫金文輯的人,則把自己取名為「犬糞食衛」,用低俗不堪的文字,嘲諷日本化的姓氏。
但這充其量只是小說與傳說,實際上是否真的發生過,還有一些疑義。不過,的確有記錄指出,有人曾經用「犬之子」,申請為新的姓氏,以示抗議。
為敵人作戰
就在朝鮮總督府在殖民地推動創氏改名的同時,帝國內部卻出現了不同的聲音。有人說,日本的姓氏專屬於血統純正的日本人,朝鮮人是次等民族,不配使用,創氏改名的政策應該停止。內鮮可以一體,但是不能平等。
想像一下這種情境:你拋棄了原本的姓氏,已經感到屈辱,現在居然還有群人跑出來指指點點,說你連受辱的資格都沒有。
殖民時代的韓國人,面對就是這種情境。
在這種狀況下,還有什麼能夠保持尊嚴的辦法?大概就是加入軍隊了。唯有在戰場上,被殖民者才可以證明自己比殖民者更勇敢、更強壯──儘管他們必須為曾經的敵人作戰。
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,日本徵調了數十萬韓國人上戰場,有男有女,有人在前線,有人擔任補給與後備。他們大多數是被強迫、沒有選擇的加入了戰爭。可是確實有一些人,是自願接受徵招,加入日本軍隊。他們很可能是受到戰爭期間大量官方宣傳的洗腦,也可能是像前面所說,為了出人頭地,為了爭一口氣。
有位改名為高木正雄的韓國人,就在中日大戰期間,毅然決然加入了日本在滿州的軍隊,成為一名軍官,在戰爭期間帶領著士兵,為殖民母國出生入死。
1945年,戰爭結束,高木正雄也回到了故鄉。日本的名字當然不能用了,他只好改回本名「朴正熙」。後來在一場軍事政變中,朴正熙當上了南韓總統,而且一當就是十六年。如果你不認得這個名字,他還有一個出名的女兒,叫做朴槿惠,也就是今天的南韓總統。
朴正熙不是唯一一位曾為日本人作戰的韓國人。只是,日本投降之後,他們原本在戰場上的光榮事蹟,頓時之間變成了最尷尬的印記。
日本學者宮田節子提過這樣一個案例,他是一位叫朴菖熙的「皇國少年」。在皇民化的期間,他曾經熱切地擁抱帝國。他的父親,對日本的戰爭宣傳反應冷淡,連帝國紀念日也不按照規定慶祝,一度讓他覺得不滿,甚至深感羞恥。可是戰爭結束後,他卻突然陷入恐慌,不知未來何去何從。
帝國崩塌了,沒有力氣再去理會它親手改造出來的皇民。而祖國復活了,新的政府開始清算「親日反民族行為者」,沒有被點到名的,最好也趕快埋葬記憶,銷燬自己的過去。
戰爭結束後複雜的政治局面,讓皇民的歷史經驗,變得難以言喻。韓國如此,臺灣也是如此。
不久前臺灣選舉中,一段關於「皇民」的風波,似乎是提醒這個問題並沒有離我們遠去。難解的歷史,也是現實政治的課題。
不過,政治人物的口水,沒有辦法讓我們真正的脫離殖民。因為新來的威權統治者,並不打算看見歷史的複雜性。我們更該做的,不是像他們一樣把皇民一詞變得空洞、變得扁平,而是多花一些時間,多花一點力氣,認識各種被時代翻弄的命運。他們不見得都很美麗,可是其中總有一些認真活過的生命,有一些的身不由己,或許,也會有一些值得留下的記憶。
*附註:
想要進一步了解臺灣與韓國皇民化運動的讀者,可以參考周婉窈教授所寫的〈從比較觀點看台灣與韓國的皇民化運動〉一文(點此閱讀),以及幾本相關著作:宮田節子、『朝鮮民衆と「皇民化」政策』 ;水野 直樹、『創氏改名―日本の朝鮮支配の中で』;ねずまさし、『現代史の断面・戦時下の朝鮮・台湾』;ブランドン パーマー、『検証 日本統治下朝鮮の戦時動員』;Takashi Fujitani, Race for Empire: Koreans as Japanese and Japanese as Americans during World War II。
- May 04 Sun 2014 19:16
[百年韓國] 國家是如何滅亡的──韓國的故事; 韓國人是如何變成日本皇民的? (合輯之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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